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殺死那條紅鯉魚第三章

我討厭李澤，不知道從何時開始，我覺得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都來源于他。

如果不是他，如果他不掉入水中，我現在會跟所有的普通孩子一樣，有爹疼有媽愛，穿著漂亮的新衣服，吃著好吃的飯菜。

可是現在沒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，所有人都說我是沒爸的野孩子。

就算時常被人欺負，我也只能忍氣吞聲，因為沒有人能為我撐腰。

我沒有漂亮的新衣服新裙子，甚至舊款的校服都已經不合身了都還在穿著。

不過還好，那次之后林老師沒有再說讓我買新校服，可是我不喜歡她看我時憐憫的表情。

媽媽的病更重了，她甚至已經睜不開眼睛。

主治醫師檢查后搖了搖頭，

「你家住院費已經很久沒繳了，病人現在這種情況……醫院這邊建議放棄治療?！?/p>

奶奶和我愣在風中，李澤在一旁嘬著手指，好奇地看著我們。

我拍開李澤的手，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了下來。

「醫生，真的沒辦法了嗎？我兒媳……」

奶奶顫顫巍巍，已經滿眼淚花。

「以你家的經濟情況，已經沒有一點意義了，你們商量一下吧。」

醫生走了，奶奶在風中吹了好久。

她的眼淚干了又流，流了又干，最后她的雙手緊緊拉住了我，掌間傳來一陣顫抖，「念念，我們已經盡力了……」

這意味著，從這一刻起，我就連媽媽也要失去了。

我終于忍不住在醫院的長廊上放聲大哭起來，李澤看著我們，有些不解地還想安慰我。

「姐……姐姐，不哭……」

「姐，我們去找媽媽……」

聽他說到「媽媽」，我胸膛里似有什么炸開。

「都怪你！」我猛地推開李澤小小的身軀，大聲吼道，「如果不是你，爸爸就不會死了！現在你還要害死媽媽！」

他的手不知所措地停在半空，他被我突然的反應嚇到，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嗚咽。

我沒管他，奶奶緊緊抱住了我。一直到我哭不動了，奶奶才一瘸一拐地帶著我走到了醫生辦公室。

放棄治療的簽名是我簽的，奶奶不認字，現在我成了這個家中的頂梁柱。

我親手結束了媽媽的故事。

我寫字很漂亮的，一筆一劃都是媽媽教的。

可是那日同意書上的「李念」兩字卻扭曲得甚至讓我自己也看不清。

媽媽走了，我紅著眼低著頭收拾著病房的東西卻不敢看奶奶一眼。

白發人送黑發人，這一輩子，她送了兩次。

原來人的成長真的都是在一瞬間又一瞬間。

在爸爸淹沒在水中的那天，在李澤診斷結果出來那天，在媽媽走的那天……

這一次，我學著大人的模樣同奶奶一起置辦了媽媽的葬禮。

我們住的房子賣了，補繳了媽媽的住院費，搬到了這個城市最深的巷子。

破爛的屋子，一下雨就滴滴答答漏個不停，外面幾塊破布下有一個黑漆漆的灶臺還有一塊臟亂的空地。

奶奶將我們的「家」收拾得一絲不茍，仿佛這樣就顯得不那么寒酸。

可是下水溝里傳出的腐臭氣味，深夜窸窸窣窣的風聲，都在訴說著一切都是徒勞。

奶奶開始穿梭在了小鎮的垃圾堆旁，她日日拄著拐杖一個一個撿著塑料瓶和廢紙皮。

「念念，好好讀書，奶奶還能賺錢?！?/p>

她在黑漆漆的灶臺前盛著稀薄的米粥，輕聲對我說。

我拉緊了衣角，低下頭輕輕應了聲：

「好。」